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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戏班花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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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96年,马上从北京舞蹈学院附中毕业的章子怡,跟班上同学去清华表演,引起轰动。

清华领导看了,说要不你们以特长生身份来我校入读?结果班上没一个学生报名。不久,中央歌舞团来班上,要走了10个毕业生。

章子怡名列其中,但她和拒绝上清华一样,拒绝了这份工作。

那一年,她已经想好了要考中戏,想转行做演员。跟她抱着一样念头的,还有几个女生。她们是袁泉、曾黎、秦海璐、梅婷、胡静、张彤和李敏。

八个姑娘,四个学戏曲,四个学跳舞,都来自专业艺校。当时有老师问,都招专业的,文化考试她们行吗?负责招生的常莉说,大不了招个和尚班。

常老师口中的“和尚”,包括刘烨、秦昊、陈明昊、田征、党昊、吴国华、曹俊、牛青峰、赵会南。他们考中戏的动因,并不像姑娘们那么急迫。

学舞蹈的章子怡、梅婷,学戏曲的曾黎、袁泉,前者面临的是自身条件的局限,后者面临的是行业的衰败。她们转学表演,多是出于现实考虑。

故事,还得从考入中戏前说起…

「中戏96班」

1990年,11岁的章子怡考入北京舞蹈学院附中,学民族舞。选拔当天,让脱衣服看身段。小章背心上都是窟窿,搞得她很不好意思。

更不好意思的还在后面,进班后她才知道,自己身体柔韧性很差。劈叉、压腿,每一样做得都没别人好。如果被淘汰,送回少年宫,章子怡会觉得很没面子。

她想到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摸黑偷偷练功。等大家散了,一个人在练功房里加练。甚至每晚睡觉,都给一只脚架起来,压在墙上。今晚左脚,明晚右脚。这样不会被同学发现,被人家说三道四。

天资不足的章子怡,就这么硬生生给自己压了出来。

不久,小章又得到了命运眷顾。1994年全国规格最高的青少年舞蹈大赛“桃李杯”,附中选人。章子怡基本功中等,达不到参加标准。时任民间舞系主任潘志涛力排众议说,你们要舞蹈还是要脸盘?

“如果你们要舞蹈,她不够,但如果你们两者都要,章子怡就是最佳人选。”

比赛要跳一个剧目两个组合。剧目跳《孔雀》,章子怡还行。组合跳苗族舞蹈,需要极强的爆发力。章子怡向来以柔美立足,万万没想到,这个舞被她跳出了极大的男性张力。

后来常莉看了,赞不绝口。没人知道当初章子怡扛着多么巨大的压力。最终,她捧起了“桃李杯”的表演奖。

「参赛的章子怡」

然而,中央歌舞团这个所有人向往的单位挑中她时,她拒绝了。那时,她就清醒地认识到,以自身条件,拿了桃李杯,也成不了最好的舞者。章子怡不想再在这条路上浪费青春。听说有个中戏,就想去试试。

进考场前,她报了一个7天培训班。带班老师,就是常莉。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引起了常老师的注意。章子怡也没让她失望,演主题小品《超市风波》,在台上表现得特有主意。

三试后,常莉天天打电话,催章子怡补文化课。结果到了6月,章同学书还没打开。

常莉急了,觉得这么好的苗子不能放走。去学校一查,原来得过“桃李杯”,赶紧给文化部打了电话。

章子怡的专业成绩符合文化部直属院校的保送规定,她没参加高考。

其他几个被常莉催着看书的姑娘,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二、

在中戏,梅婷跟章子怡睡上下铺。学舞蹈出身的她,也觉得自己跳舞没前途。

梅婷是军队大院长大的。自小在“南京小红花”学舞蹈。个头高、容貌好,一直跳领舞。被保送进南京一中后,很多男生给她写情书,搞得她爸很焦虑。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招生,13岁的她一去就考上了。当爹的这才放心。

刚进歌舞团,梅婷还能领舞。等其他女孩儿个头上来,她从双人舞一路跳到三人舞,后来只能跳群舞。领舞的梅婷很伤心。

偏巧在这时,她参演了一部《血色童心》,下狠心转行表演。第一次考北电,偷偷去的。部队不给转业,她考不了文化课。两年后,干脆退役,考了中戏。

张彤的选择,跟梅婷类似。她来自新疆,15岁那年当了文艺兵,有戏曲底子。1995年,天山电影厂拍《金戈铁马》,要找一个水灵的女兵演卫生员,张彤被挑去。从此动了演戏的心,只身跑到了北京。

「稚嫩的梅婷」

同样学舞蹈的胡静,读书期间跟梅婷关系最好。她来北京早,独立得也早。11岁离开云南,进中央民族大学舞蹈附中。临走时,她妈哭得稀里哗啦。她倒有一种奔赴首都追梦的成就感。

很不幸,学到第六年,胡静发现自己成为不了第二个杨丽萍。每天5点练功,深夜补习文化,到头来也就是当个伴舞。

听朋友说,南锣鼓巷有个中央戏剧学院,她决定试试。报考前,她还托关系,专门找93级功课最好的男生给自己辅导。多年后,男生见到她说,你那时候也太纯了,见人还没说话,就脸红。这位师兄,就是王千源

相比于胡静的独立,也是11岁独自到北京求学的袁泉,性格就要孤僻很多。

袁泉从小热爱文艺,钢琴、舞蹈、表演样样行。1988年,湖北省振兴京剧,要选一群好胚子。袁泉试着去考,结果考了个全省第一,被送到了北京中国戏曲学院附中代培班。

入读头一个月,经常想家想到哭。为排解孤独,袁泉拼命跟家人写信,双方总计270多封。她一个人就写了110多封。

袁泉是个极度认真的孩子。1991年代表中国少年儿童赴美演出,在校期间拿过教学表演奖。但怎么和老师、同学相处,是她最头疼的问题。因举报作弊,她遭到排挤,内心很受伤。在她给家人写的信里,都是迷茫和苦恼。

7年戏校结束,她本想留在北京,考军艺。囿于现实,还是回了省京剧团。结果这一回,行业不景气,前途暗淡。袁泉就主动参加了一个全国影视推新比赛,拿了二等奖。她干脆又跑回北京,报考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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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袁泉」

考完三试那天,只有十几个学生被留下,老师让回去准备文化课。袁泉估计自己没戏,准备明年再考。

结果一个同学拉着她去上了10天北电的辅导班,拉她去考北电。北电把她给录取了。正要去,常莉又打电话,说中戏也要她。为了把她抢到中戏,常莉还特意写信给她父母:

“以她的条件,无论话剧还是影视剧,都有非常大的优势。”

最终,袁泉选了中戏。

她学戏,是省京剧团培养的,想走人,可以,拿两万五调档吧。

袁泉爸妈好不容易才凑够这笔钱。眼看父母付出,袁泉也知道这么多年,一个普通家庭培养自己很不容易,基本没怎么学过文化课的她,硬是在高考前鏖战58个日夜,超了文化分数线36分。

正是看到袁泉考中戏,曾黎才跟着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曾黎也是省京剧院培养的,跟袁泉是同学。学戏七年后,回到剧院,发现一切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市场起来后,没人看戏。同事们一个个都很懒散,早上敷衍练功,下午打麻将、看录像、睡懒觉。

一个月工资,撑死了300块钱。曾黎心说,我总不能一辈子这么过吧。

「少女曾黎」

三试前,由于嘴馋,吃了个炒扁豆,曾黎差点食物中毒。本来不想去了,老师说你不来可惜了。她就打了个面的,拖着一身病躯赶到了考场。凭借出色的戏曲功底,加上身条、容貌,顺利过考核。

可见无论是梅婷、胡静,还是袁泉、曾黎,这些个艺校姑娘考表演,完全是不想埋没才华、浪费青春、蹉跎人生。唯独秦海璐不一样。

她纯粹是为了嫁人。

三、

秦海璐生于凋敝期的东北,父母被下岗后,自己做生意。没时间照顾她,就把她送到戏校学戏。那是日后秦海璐不愿回忆的一段时光。

京剧的童子功极苦。打飞脚这一个动作,要一口气练250个。老师敲一下棍子,打一下。中间断一个,补练10个。

孩子们无一不是一边哭一边练完的。秦海璐不喜欢,但她骨子里反叛、坚韧。别人练到哭,她休息两分钟,又接着练。无非是想告诉老师:我还能练,你不能把我怎么样。

白天练,夜里也要练。和章子怡一样,睡觉把腿压在墙上,麻木到失去知觉。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

当年秦海璐唯一的快乐,就是爸妈来看她时,能吃上烧鸡。可她永远记得,她爸最长有13个星期,未曾出现。

孤独、绝望和痛苦,到底还是没能摧垮秦海璐的倔强。

「学生时期的秦海璐」

如果说章子怡逼迫自己,是为面子,为了让自己出众,秦海璐一次次跟老师“较劲儿”,那就只为了两个字:痛快。

当初老师点名说,秦海璐你唱不了梅派,你没那个天分,教你也教不出来。秦海璐不服气,转去别的学校,毕业时唱梅派的《天女散花》,用了最长的绸子,打破纪录。

表演完了,16岁的她回去怼老师:你说我能不能唱梅派?

当然后来她觉得自己傻。因为那么做不是自己喜欢,只是为了证明别人是错的。为了一句话,吃了很多苦,却失去了许多快乐。

等她毕业时,家里发了财,生意好到能让她上中戏时穿巴宝莉的风衣。爹妈不指望她成才,说回家随便给你找点事做,继承家族财产吧。自12岁后就没感受到家庭温暖的秦海璐,特想有个家。需要找个好老公。

她一寻思,找好老公,自身条件也不能差啊,至少得有个大学文凭吧。

结果这年,中央戏曲学院在大连不招生。听说中戏在大连有考场,她觉得只要有大学文凭就行,管它呢。她去报考是最后一天,老师们都准备撤了。看她条件不错,拿稿纸写了个“补001”,让她一二三试一起考。

秦海璐说我唱个《白蛇传》吧。随即一人分饰两角色,先唱大青衣白蛇,再唱刀马旦小青,自己跟自己对戏。直接给常莉震住了。

然而,听说要考文化课,秦海璐差点一嗓子哭出来。常莉说,你条件好,给你降50分,能考190分我就让你进。秦海璐倔脾气又上来。愣是昼夜颠倒补课,以晕倒在公车上为代价,考了280多分。

就这样,小秦顺利跟其他几朵96金花,会师中戏。

「军训时的96金花」

跟上面这些有着明确人生规划、出于现实考虑而学表演的女孩儿不同,1996年走进中戏考场的那帮男生,不少人身上怀揣着罗曼蒂克的念头。

同样来自东北的男生刘烨,就是冲着“发大财”的幻想去的。

刘烨爸妈是长影厂的职工,按理说,高中毕业,他可以子承父业,进厂做个灯光师。但有亲戚说,你形象不错,适合做演员。刘烨说,演员有什么意思。亲戚说,一年买大哥大,两年买车,三年买房,你说有没有意思?

彼时,高中生刘烨涉世未深,只觉得赚钱很爽,扭头就跑进了考场。

秦昊也是东北的,他读辽宁最好的高中。家里人本来要把他送到新西兰最好的商学院深造,以后做个企业家。结果因为看《北京人在纽约》,他狂迷姜文,梦想成为那样的演员。

公务员父母说你疯了,咱祖上就没干这个的。可最终拧不过秦昊。70岁的姥姥,亲自把他送进了考场。

陈明昊更是因为高中班主任一句“你声音条件不错”,也不知道学表演意味着什么,稀里糊涂就报了名。

只有在戏曲学院学了六年豫剧的田征,因为倒仓而明确知道,考中戏是唯一出路,连续考了两次。

比起专业艺校的“八朵金花”,男生们的考场表现,也略逊一筹。刘烨一口东北腔“考号543”被老师纠正了数次。才艺表演,人家唱跳、武术,他啥也不会,说我就会打篮球,现场来了一段空气运球。

二试结束,刘烨感觉发挥差,非常懊恼,当晚躲在被窝里哭。陪考的刘母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拉着儿子手一起哭。

为了圆梦,考完中戏后,他又去北电。碰上演过了《姐姐妹妹闯北京》的赵薇。两人演小品,赵薇老指导他。他不服气,说你凭什么教我啊。即兴跟人对戏。

结果是,由于条件太好,两边都录取了他。

「一口东北腔」

陈明昊准备的是一段吉他表演,弹《花房姑娘》,中间琴弦还断了。

党昊特逗,高中发表过诗歌,拿了一堆报纸上去发给老师。老师说,还有什么特长啊?党昊又从兜里摸出驾照,说我会开车。理科生秦昊运气好,三试碰上跟袁泉对戏,即兴表演不停地给他递包袱,轻轻松松就过了……

1996年的夏天,一通忙活后,中戏一共招了20名新生入校。但在日后的学生名册中,只有文章开头提到的8位女生9个男生。究其原因,并不是你考上了,学校就继续教你。大一一整年,还有个甄别期。

要是不过关,对不起,回家去吧。

有三位新生,就这样消失在了名册上。

多年后,章子怡、刘烨、胡静、袁泉们回首往事,提及那一年,几乎都在用“噩梦”来形容。每个人都是在心惊胆战中度过的。

四、

按照中戏的规矩,进校没多久,就得初检。这是同学们互相认识的机会,也是大家展示自我的舞台。

章子怡跟胡静,合跳了一段舞,曾黎和袁泉,一起唱了戏。最出彩的是胡静,独舞《五彩云霞》,给男生们全看呆的。

由此也引出当年96级班花的讨论。

别看章子怡靠脸上“桃李杯”,进了96班,年纪最小,颜值也没人提。普遍性观点,是被戏称为“大洋马”的曾黎最美。甚至一度被赞为中戏200年间不会有这么美的。

曾黎个头高,大长腿,每天一出宿舍,半个学校的男生就起哄。不过曾黎觉得胡静更漂亮,刘烨也深表赞同。胡静却说班花是张彤。初检时,张彤最后一个来,一推门,一面墙的男生都愣住了。

这些姑娘颜值高,能唱能跳,搞得相貌并不出众的秦海璐压力相当大:

“我觉得全国的人精都在这儿了。”

「章子怡、梅婷跳舞」

初检完毕后,剩下的大一生活,是一系列“自信的毁灭”。

首先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很多人连作业都交不上。作业是老师随便给命题,你就自编自导自演,弄个小品。这帮新生,不是常年在艺校封闭,就是禁锢在高中里,一点社会生活经验没有,哪儿有编导的灵感?

这里面的老大难是章子怡,永远是交不上作业,一上台就发抖。

每天夜里睡觉,她就祈祷能梦见一个好故事,明天好给老师交差。每个周末回学校,一看见中戏大门,她就感到人生无望,回去跟她爸说,我能不能不念了?章父道,路是你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啊。只好继续回去受苦。

同样交不上作业的还有刘烨。当时刘烨很脆弱,小品交上去,常莉说你这都什么呀。他当场眼泪就下来了。回去想,想不出来,就一个人跑到什刹海,在月光下嚎啕大哭。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哭得特别搞笑。

胡静、秦海璐都差不多,后来接受采访说,还演戏呢,当年交个作业都交不上。

某夜,胡静跟刘烨吃完麦当劳,坐在马路牙子上,胡静直接丧了,说通不过甄别算了,大不了退学嘛。估计胡静也就说说,刘烨真给家里打电话,问能不能不读了,他爸说,你不管怎么样,至少把文凭混到手吧。

秦海璐要不是为了嫁人,早就撤了。

也不是所有人功课不行。秦昊读书期间就是成绩第一,被称赞为“秦艺谋”。他跟章子怡排小品,演情侣看恐怖片。演到中间,看到恐怖处,一头扎进章子怡怀里。给老师留下了深刻印象。

家住北京的陈明昊也聪明,从家里弄来VCD,搞了一大堆盗版碟片,带领大家琢磨演技。

田征是最勤奋的,全宿舍他出早功最多。不过,每天早上他走到欧阳予倩的雕像下面,都有一个叫袁泉的女生,早就在那儿练绕口令了。

当年在中戏,袁泉台词课第一名,没想到唱戏出身的她,声乐课居然倒数。提及那一年,袁泉说天空是灰色的。这灰色,一半是作业,另一半,是生活。

彼时,袁泉还有点孤僻,心灵脆弱。她上半学期被分到93级姐姐宿舍,睡上铺,把湿衣服晾在床沿上,被学姐扔回去,委屈得哭了。

袁泉也不爱跟班上同学来往,集体活动都不参加。班上组织去圆明园,她跑去医院,说自己得了针眼,死活让医生给自己眼上贴个膏药,请完假,一个人出去逛街。由于课业压力大,狂吃,瘦小的她发胖到120斤,每天夜里穿着减肥裤一个人跑到安定门大喊大叫,发泄沮丧情绪。

那时期,也有一个同学跟她走得很近。那就是前文未曾提及的李敏。

李敏是96中戏女生里最低调、公开信息最少的一位。袁泉心灰意冷时,她给了袁泉很多安慰。

尤其那年,袁泉家里要从单位买房,差几万块钱,如果凑不上,就再也没资格了。家里问袁泉能不能想办法。是李敏帮袁泉凑到了这笔钱。袁泉拍《春天的狂想》时才还上。两人一度如此亲近。

「金花聚会」

同样哀愁的还有刘烨。当年刘烨一头长发,穿牛仔衣,抽骆驼烟,一个人在中戏操场打球,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之前被呵护得太好。孤身到北京,第一次集体生活,对人际关系、社会规则感到无比迷茫。

大城市的人性美丑,对他冲击很大。困惑的时候,他又是一个人,揣着两包烟,跑去什刹海,烟抽完了才回学校。迈进成年人大门的苦痛,时常搞得他崩溃。

一崩溃,就打电话跟他妈哭。

别看后来有些人光芒万丈,当年在学校,和普通学生没什么差别。秦昊作弊、迟到、惹事,每件都参与,却把自己“伪装”成好学生。

刘烨痴迷于打贪吃蛇,打完就跟女生炫耀。女孩儿们苦恼于发胖,凑钱买包面、花生酱、老干妈自制减肥餐。晚上她们听收音机,喜欢听人打情感热线。

每次听到打电话的人讲如何被欺骗、抛弃,大家就感叹:

“要是我,得哭成什么样啊?”

男女生之间的相处,也是大学生常有的模式。

梅婷拍过戏,大家为了完成作业,经常跟她请教。她跟胡静关系好,吃饭、上课、打开水都粘着。

曾黎和章子怡很亲近。她过生日,两人逛商场,买完礼物,偶遇曾黎喜欢的王菲,小章赶紧冲上去要了签名。

男生这边,刘烨打篮球,汗臭衣服泡宿舍,搞得宿舍一天到晚都是味道。他和其他男生生活费不会规划,一到月底就没钱了。

只有田征过得很老实,还经常买水果。刘烨就撺掇大家把田征的水果掏出来吃。秦昊问果核怎么办。刘烨说就扔地上,让丫回来“欣赏”一下。田征也贼,回回到图书馆借书,也不看,借完了放床头,等常莉来了,看见这堆书就骂其他人:

“你们能不能学学人家田征?还想不想毕业呀?”

至于宿舍蹭洗发水这种事,没少发生。

党昊的洗发水,从来都是蹭田征的。

「96男生们」

哀愁、喜悦、沮丧、青春、活力、梦想,这些词一层层码在这拨学生身上。

那时,大家谁也没想以后人生什么样,应付作业、考试,面对成人的迷茫、困惑,解决生活里一个个啮噬性的烦恼。这些足够他们每天焦头烂额的。十几岁学生该有的苦恼、忧伤,他们一样也没落下。

就这么一学期下来,终于到了甄别结束。刘烨和章子怡,始终排不出汇报作品,急得抱头痛哭。

后来找到一研究生师哥,师哥看他们可怜,想办法弄了一个。两人连夜排练。常莉看了,说还行,上去一通演,好不容易过了。

曲曲折折千难万苦,这俩吊车尾,才没被中戏“开除”。

谁想能到,多年后,这个班里,他俩的成就是最大的。

五、

之所以日后的差别那么大,不得不归先归结于两个字:运气

中戏那时有规定,大一大二不能出去接戏,大三大四可以。梅婷读大一时,接了《北方故事》。剧组跟中戏闹矛盾,为了演戏,她叛逆地留了封信给学校,扭头退学。后来常莉和梅婷都说,这事儿处理得太仓促。

离校不久,梅婷跟张国荣合作《红色恋人》。回校时拿出哥哥送的墨镜,可把章子怡们给羡慕坏了。大家都动了拍戏的心。不久,胡静演《网络时代的爱情》,跟陈建斌合作。回班上聊剧组,十分风光。

一天,常莉上完课,学生们都不走,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谈判,问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演戏。

常莉说,演,可以,不是主角一律不许接,配角、群演,咱中戏丢不起这人,你们要知道,只有好剧组、好导演,才值得你们演。

同学们问谁是好导演,常莉说:

“谢晋、陈凯歌、张艺谋,这仨可以。”

说完这话没多久,张艺谋真找上门来了。

最早张艺谋是要拍一广告,找到了章子怡。面试那天,小章还迟到了。

张艺谋亲自开门,也没说什么。

最后,广告没导,章子怡以为吹了。万万没想到,不久,张直接给她叫到《我的父亲母亲》剧组。穿着八条裤子在山野间奔跑的章子怡,极尽清纯。

拍戏期间,有人要采访她。青涩的小章不知该说什么,还拉着剧组的人陪她一起去。等回学校,别提多有面子。

「电影《我的父亲母亲》」

很快,另一个吊车尾刘烨,也迎来了初试大银幕的机会。

霍建起来学校选人。刘烨在操场打篮球,早瞄见导演了,假装没看见,开始得分耍帅。霍导给他叫过去,问你会演戏吗。刘烨说当然。

半分钟不到,飞奔回宿舍摸出照片来。然后进组、拍戏。

刘烨以为自己上镜会很帅,结果审片时,看到大银幕上自己那么呆,越看越觉得傻。北影厂一帮领导也在,他不好意思。电影看到一半,人就滑到座位下躲了起来。

这电影在国内没什么声响,在日本卖了两亿。刘烨还提名了金鸡奖。

拍完戏回学校,跟班上男生喝大酒。大家喝高了,说终于有男生拍戏了,以后大家都要有出息,为男生争光。喝得是抱头痛哭。这一哭,刘烨眼睛肿了。第二天英国外宾来访,他戴了个墨镜去。

常莉看了就说:

“哟,才演一部戏就大明星了?”

给刘烨臊得呀,再不敢了。

那个学期末,课程汇报,袁泉演小品,滕文骥的老婆在观众席里。正好,《春天的狂想》要一个会唱京剧的演员。第二天,袁泉骑车到王府井西餐厅见了滕导和其他试镜女孩儿。晚上去KTV唱歌,袁泉唱完,就被定了。不过第一次拍戏,她连机位怎么走不清楚,走着走着就出画,特别紧张。

结果她靠这部电影,拿了个金鸡奖女配。

显然,这些尝鲜上镜的人,为日后表演事业的成功,打下了坚实基础。

「电影《那山那人那狗》」

但也有人没那么上心,踏踏实实学习。

女生这边,秦海璐根本没打算演戏,整天穿个军大衣在学校里晃荡。曾黎更是没什么野心,从不主动争取。梅婷拉着她给她介绍剧组,她转了一圈又回学校,安心排话剧。

男生这边,秦昊其实也有机会,就是性格拧。有北影厂导演来班上拍照片,他说你拍我干嘛,别把我照片到处传,我不需要。

后来这导演又遇见他,说你真怪,人家赶着上,就你不让拍:

“你看关锦鹏拍《蓝宇》问我找人,我觉得你合适,但没照片,人找刘烨了吧!”

咱们往回看,也正是每个人的性格,决定了每个人日后的选择,进而影响到他们事业的发展。

甚至可以说,那些找上门的运气,也跟他们的性格,有玄而又玄的联系。像章子怡、秦海璐、梅婷、袁泉,这些在艺校时就透出某些特质的姑娘,她们练就的坚韧、反叛,严重影响了她们的人生。

男生这边也一样,班长吴国华的自我怀疑,党昊的浪子个性,秦昊的自视不凡和不肯妥协,终将影响他们日后的命运走向。

「96级毕业大戏」

2000年6月9号,逸夫剧场,中戏96级的同学,完成了毕业大戏《费加罗的婚礼》。现场爆满,掌声雷动。那是被称为前后数年里最热烈、最成功的一次毕业汇演。

演出结束,常莉上台,大家本来都挺高兴,可事前田征留了个心眼,他把全班同学开学时自我介绍的录音剪到一起,播了出来。

“我是XXX,来自XXX…”一段段青涩的自我介绍回响在剧场里时,所有同学都绷不住了。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集体演出。

大家在掌声中,止不住地落泪。

此后,众人找工作、寻单位,吃完一顿毕业散伙饭,各奔东西。

走出校门,他们迎来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六、

96中戏班里,表演成就最高的章子怡,的确也是运气最好的那一个。但在运气之外,成就她的,还是她在学舞时就有的那份韧劲。对章子怡而言,如果天分不是最高的,那就用后天的努力来追赶,直到机会降临。

《我的父亲母亲》拍完后,李安想找舒淇演《卧虎藏龙》,舒淇没档期。一开始选过章子怡,李安觉得不行。挑了几个演员,又挑到章子怡头上。也不告诉章子怡演什么。送进练功房练功。

每天章子怡都能看到不同女孩儿去李安房间试镜,压力巨大,只能拼命争取。当时,李安有意另一个女演员,可那位吃不了练功的苦。章子怡吃下了,演上了玉娇龙。

拍戏时,章子怡也是靠蛮力拼,吊威亚不懂得自我保护,拿脸去撞墙,拍打戏指甲被掀飞,从门外挖一捅雪来止痛。拍竹林那场戏,她妈来探班,看她一个女孩儿在那么高的地方飞来飞去,当场哭了出来。

这期间,她瘦到90斤,用来疗伤止痛的针灸银针,一攒就是一大盆。

李安拍完每场戏,都会跟演员拥抱。唯独不抱章子怡。直到最后拍完,李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章子怡心里那口气才松下来。

“我就是想用我的努力告诉导演,选我是对的。”

「章子怡,《卧虎藏龙》」

坚韧、刻苦,非要证明自己的心态,此后延续在她每一次表演之中。接受美国《明星在线》采访时,她说张艺谋第一次夸她做得好时,她忍不住哭了,这种肯定,一直是她工作的动力。

王家卫聊《2046》时也曾提到,当时跟梁朝伟演告别的对手戏,他给章子怡设定了四种情绪,一种比一种递进、难演,可章子怡每一次都做到了。章子怡靠它拿到了金像奖。

凭借《卧虎藏龙》杀入好莱坞后,她上了《时代》周刊、《名利场》封面,被《君子》杂志评为“地球上最性感的女性”。

演《父亲母亲》时,她才赚15万,数年后参演《尖峰时刻2》,她拿到了100万美元的报酬。

只不过,赢得名利也有赢得名利的代价。

自从出道以来,围绕在她周身的,就是“野心、欲望”这样的词。她穿肚兜上台领奖,被成龙灌酒,跟巨富恋爱。“国际章”三个字,慢慢变成了戏讽。很多人把她比作了娱乐圈的邓文迪。

2008年前后,“诈捐”“泼墨”等多重门事件将其推入谷底。她在《一代宗师》剧组,整天以泪洗面……

绯闻、谣言,治不好的伤,时刻刺痛她。但为了守住自己赢来的一切,她只能满世界跑。那些年里,没有真诚的爱恋,没有稳定的居所。每次戛纳电影节散场,珠宝商、礼服、展牌被收走,她看到满地垃圾,感到无比凄凉。

她拿到了国内女演员能拿到的一切荣誉,但她说:

“我表面上是个坚强的人,私底下却很孤独。因为最痛苦的时刻,没人能帮我。”

七、

同样被成名焦虑困扰的,是另一个吊车尾刘烨。

2000年,刘烨拍了《蓝宇》。那之前,他也跑过剧组,到处给人留电话。听说是拍同性恋的故事,他心里有点拧巴。关锦鹏催制片人打了七次电话,刘烨才去试戏。拍死亡戏时,胡军在戏里哭,前来探班的谢娜在场外哭。

刘烨没想到起点会那么高。媒体都在捧胡军,结果金马奖影帝颁给了他。搞得他上台不敢表现得太兴奋,回去才狂喜。这片子奠定了他的“忧郁”,也给他带来更多文艺片机会。《紫蝴蝶》、《巴尔扎克与小裁缝》都来找。

可实际上,刘烨不觉得自己忧郁。他当时还想着赚大钱,开豪车。

深圳电视台曾经找过他做主持人,2001年,开一万八的月薪。他差点心动了。要不是被同学拉去“青艺”,他可能就转行了。

演完《蓝宇》,拿了影帝,他以为自己算腕儿了,跟人家吃饭装大个儿,吹嘘自己下部戏要跟某大导演合作。结果跟陈坤出去逛街,人家不认识他,只问陈坤要签名。这时刘烨才明白,文艺片没人看,你拿十个金马影帝不如演一部《金粉世家》。

刘烨很受刺激,不再演电影,接了赵宝刚的《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演完大火。他发誓每年都得再拍一部电视剧。

「刘烨,《拿什么拯救你…》」

尝到名利的快乐后,想戒掉就不那么容易了。

随后那些年,刘烨拼了命接戏,一年只休息三天。每天神经紧绷,害怕被遗忘,害怕挣不到足够的钱供房子,害怕行业有新人出来,看到不错的剧本都想接,生怕错过机会。他忙到眼睛肿成一条线,依然不肯停下。

跟读中戏时一样,刘烨不太会跟人倾诉,场面话也不会说,所以逼自己喝酒,喝高了就能说。他养成了爱喝酒的毛病,一去饭局就喝大。

他以为这样表现自己,才能换得更多的机会。

2006年,他拍《满城尽带黄金甲》,同时飞美国拍《暗物质》,一个是导演张艺谋,一个是跟偶像梅姨搭戏,压力巨大。最长时间,他37个小时没睡觉。只能靠喝白酒、吃安眠药,强行入睡。结果《满》上映,恶评如潮。

慢慢地,他察觉到,不管再怎么拼命,也很难像当初那么火。

2014年,一部定好的戏最终没要他,搞得他无比伤心。

得到了,害怕失去,拥有过,还想更好。名利场精准操控着人性。

曾经疏于表达和喜欢一个人抽烟思考的刘烨,只能暗中与它搏斗。要不是后来讨了个好老婆,刘烨还得一个人在这种得与失的惶恐中挣扎。

八、

96级其他同学,运气并不及章、刘两个吊车尾那么好,有些人,甚至面对好运气,会主动把它推开。说到底,一切都是个性使然。

当初冲着嫁人去读中戏的秦海璐,就是最佳样本。

她没想做明星。读书时最大的愿望,是能当个朝九晚五的小白领。同学接戏,她不羡慕。天天穿个军大衣在学校里晃悠。可天不遂人愿,推了她一把。

1999年,陈果拍《榴莲飘飘》,真找了一个妓女来演。陈果觉得不对劲,跑去北京散心。朋友推荐秦海璐,说她的气质就特像。制片带秦海璐去见他。陈果正在看97班汇报彩排,没理秦。姑娘不高兴,扭头就走了。

后来怎么叫她,她都不回去。制片解释,人家看彩排呢,跟你说话是对台上人的不尊重。但听说演一个妓女,秦海璐还是很排斥。直到常莉找到她,说这么好导演找你,咱班真正会演戏就三四个,这其中就有你:

“你要是毕业前还没一部戏,人家都会觉得你不行。”

前面几句无关紧要,就这句话,又把秦海璐的倔劲儿给刺激了。

「秦海璐,《榴莲飘飘》」

她没想到,第一部影片,就能拿到金马奖。同届对手,还是张曼玉、梅艳芳。颁奖礼当晚,她刚拿到奖杯,听说刘烨又拿了个影帝,当场就哭了。然而,即便喜悦、感动一并涌来,她还是没想做一个演员。

人跑去朋友公司,当起了小白领。

很不幸,因为不会电脑、效率低下,被老板辞退。她又去拍戏,开火锅店、广告公司,想自己做老板,每个生意都没了下文。

本来心一横,说回东北结婚、生子吧。

这时,周迅凭《如果·爱》封后,港台媒体说,封后有什么,以前有个秦海璐,年纪轻轻拿了影后,现在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这么一句评价,又激起了秦海璐的逆反心理。她还是像戏校里那个倔强的孩子,你们以为我不行,我偏要做给你们看。

随后,秦海璐演了不少电视剧,却很快陷入低谷。生意、感情受挫,演戏也越来越没感觉。她觉得不行,回国家话剧院,申请演话剧,演《红玫瑰与白玫瑰》。

在崩溃时,听着林夕为她写的《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在车里嚎啕大哭。经历这股阵痛,她重新回到舞台,成了个好演员。

她喜欢文艺片,喜欢挑战。她演《钢的琴》,明知会亏,还往里面砸钱,支持小成本电影《阜阳六百里》,拿了金马奖编剧。兜兜转转,她还是走了一条以表演为生的路。不是为了做明星,只是做演员。

要是没有那两次被激,秦海璐说不定已经回去继承家族企业了。

九、

其他几朵金花,各自事业,也有明显被性格塑造的痕迹。

2000年毕业时,国家话剧院问中戏要了三个女生:章子怡、秦海璐、袁泉。章子怡拍戏去了,秦海璐下海去了。只有向来安静、认真的袁泉,第一时间登上了话剧舞台。尽管她早早拿了金鸡奖。却没想以电影为生。

刚毕业时,电视剧《为爱作主》找她演第三者,被她拒绝。

这个角色,被徐静蕾拿了去。

就像她在中戏边缘的位置,在娱乐圈,她也是个“边缘人”,除了偶尔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袁泉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话剧舞台上。为演《狂飙》突破心理障碍,为演《赵氏孤儿》摔断过锁骨。

她演《暗恋桃花源》,林青霞亲自来捧场,看得流泪不止。跟王洛勇排《简爱》时,王发现她真不爱说话,一天到晚琢磨戏,甚至排练散场,背个书包,跟人在门口对词。

凭借这部戏,她得了中国戏剧梅花奖。学戏没拿到,演话剧拿到了。

她还是“中国话剧百年名人堂”里,最年轻的演员。

人家说她不争,没野心。袁泉说我是没那个能力: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我一个角色,把她演好。”

她不喜欢娱乐圈、名利场的纷纷扰扰,向来避而远之。甚至连感情,最终跟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还是她的初恋,夏雨。

「袁泉,《简爱》」

还有比她更不争的。那就是当年迷倒了中戏一大半男生的“大洋马”曾黎。

毕业前,曾黎就很不积极,没怎么找单位。她说实在不行就回老家呗。常莉都急了,说楼下那么多招聘你去看看。曾黎这才去全总文工团,应聘了主持人,后又转到话剧团,安安心心地工作。

读书时,曾黎就没接戏。工作后,也是随缘。名利不来,算了。后来上《最佳现场》,人说章子怡、秦海璐都火了,你条件那么好,怎么不争取。她没怎么放心上。

上节目,她穿50多块钱的鞋,200块的衣服,也没觉得有啥。她运气也差点。好不容易被陈逸飞选去演《理发师》,结果导演驾鹤西去。

没人知道曾黎内心深处对于名利是否纠结。至少她看起来很自在。

当初为演戏跟学校闹掰了梅婷,在之后的演艺路上依然“反叛十足”。跟张国荣演《红色恋人》时,她因为对角色要求不满意,中途就溜过,被制片人给抓了回去。拍《不要与陌生人说话》,事前明明做过采访,看过真实案例,有些台词她受不了,就跟导演僵着,倒逼导演把词给改了。

多年来,无论事业还是婚姻,她依然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

拍《推拿》时,她本来是想看看秦昊怎么演娄烨的戏。看着看着,看上了秦昊身后的摄影师,跟秦昊一说,就跟对方好上了。一点不扭捏。

相比之下,她的好闺蜜胡静,在演艺事业上,没有她那么轰轰烈烈。胡静主要演了些古装剧,各种《秘史》里的格格公主。让她登上新闻头条的,主要是还是远嫁马来富商朱兆祥。生完孩子,胡静发现自己跟外界脱节。接了几部女主戏,没什么水花,后来找她演女主的就变少了。

直到《人民的名义》里演高小琴,大家才想起这么个女演员来。

这也是演艺圈的残酷之处,给你一次机会,你没给投资人和导演相应的回报,无法在市场上激起水花,马上就会被这个行业洗到边上去。

「高小琴董事长」

“八朵金花”里的张彤和李敏,身影就很淡。张彤演过一些古装剧,没留下什么鲜明形象。李敏演了《铁齿铜牙纪晓岚》里的张了了,转行做制片。关于她演戏的消息,很少很少。甚至在某些报道里,只叫“七朵金花”。

我们只知道,李敏后来改名为李馨雨。关于她的公开信息极少,她就像中戏96级的一个谜。包括和她走得很近的袁泉,后来接受采访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们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淡,联系越来越少了…”

当初大家一起上课、打水、减肥,夜里一起听情感热线,但一走出校门,走上社会,性格的影响,运气的左右,资源的优劣,最终决定了命运的不同。有人是国际巨星,有人是绿叶小咖,有人拿金马影后,有人默默无闻。

有人享受着名利带来的快乐、痛苦,有人则决定安稳、平静地过完一生。

这里面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冷暖自知。

十、

96级说是明星班,其实主要靠女生扛流量,男生这边,相对惨点儿。真正一度称得上大明星的,也就是刘烨一个人,秦昊还得往后靠。像田征、曹俊、赵会南,这些名字一时半会儿观众都对不上人,想不起是谁。

他们演过一些作品,但没留下什么鲜亮的痕迹,跟“明星”两个字也不沾边。

这里面有运气不济,可掰开来看,似乎还是跟性格有关。

尤其对党昊和吴国华而言。

如果不是上了《超级演说家》,很多人不会知道党昊是96明星班的。毕业大戏,党昊演《费加罗的婚礼》里那个酒鬼,赢来无数鲜花、掌声。

那时,党昊是个愤青。同学们去考国话时,他拧着没去,以为进好单位要花钱。等到大家一个个离开宿舍,他倍感失落。毕业后,他去舞蹈学院当老师。

到了单位,他还是愤愤不平,跟体制对抗,看不惯的要说。学校不给宿舍,他搭帐篷睡。还带着学生拆了校训铜字,以写检查告终。个性与体制的冲撞,最终让他选择离开,丢掉铁饭碗,成了北漂。

漂起来的党昊,运气很不好。连续4年他拍的戏,一部都没能播出。看上他却被他拒绝的《蜗居》,大火。为此,他找人算命,把名字改了几次。为了当明星,他一路死磕,坚守理想。最窘迫的时候,兜里只剩下了三块钱。

他写过一个短剧,过了三年,还没人投钱。事业无成,他不愿回家。一年中秋,哥哥找上门,党昊哭了。后来,他演的剧终于播出。

他依然没能迎来想象中的火爆。

失落之余,党昊只能开解自己,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

曾经面对采访,他说自己想“得到”,后来上《超演》,他问自己:

“所有的演员都能成为明星吗?”

「党昊」

比起党昊的不甘,当过班长的吴国华,则是提早释然,进入了哀乐中年。

毕业大戏时,常莉一直鼓励吴国华演费加罗。吴国华对此没信心,随便演了个角色混了过去。这种自我怀疑,始终伴随着他。

毕业后,国话、青艺,他都没能进去。正好南京艺术学院来招人,他为了赶紧有个工作,去了。吃毕业散伙饭时,听说大家都会在北京打拼,他有些许失落。

吴国华并不喜欢教书,也不爱处理事业单位的关系。但木已成舟,他没得选。关键节点上,他又结婚、买房,过上了稳定生活,难以北漂。事情就这样一步一步推着他。同班同学纷纷成名,他偏居一隅,做教书匠人。

顾长卫拍《立春》时,党昊把他介绍到剧组。他演了追求蒋雯丽的那个男人。他和立春中人的故事,似乎感同身受。一群怀揣文艺梦却失落的男女,永远没能等来春天。影片去罗马电影节时,要自费,10万块,他没去。

那差不多是他一年的收入。

离开剧组,他又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后来北京有人说,他交20万,可以送他进某文工团,他差点动心了。那时候,比起其他同学,别说明星,连做一个专业演员,都成了奢望。

图片

「吴国华,《立春》」

在南周系的一篇采访中,他对记者说,刚毕业的时候,也曾想改变世界,现在慢慢觉得,活着嘛,得有一个正常的生活轨迹。

也曾难过,也曾不甘心:

“为什么别人可以演戏,我不行。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不过后来,吴国华还是捞到了一些角色,时不时以配角面貌出现在电视荧幕上。学了四年戏,那些不起眼的角色,或许是他对最好的安慰。多年后,吴国华还在想,如果当初挑战自己,演了费加罗,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可是人生啊,没有如果。

十一、

在遇到王小帅之前,个性自我的秦昊,其实也差一点折在路上。

毕业后,秦昊很快接到了戏,《名流世家》《防守反击》,还在央视播过。可惜秦艺谋心高气傲,非男一号不演。三年后,就没人找他拍戏了。他有意去电视台做主持人,一听说要坐班,扭头走了。开始四处晃悠。

秦昊晃悠的资本,来自家里。他不愁钱,车、房都有。殷实的家境,足够他朝“成文姜文”奋进。当年由于老没人找,他也开始自我怀疑,到底性格、实力能不能进这行。特别迷茫的时候,他差点做了房产经纪人。

很长一段时间,秦昊就是瞎晃,背个很潮的包,在各大聚会、夜店里晃悠。好几次,王小帅看见他,打听他是谁。

等到拍《青红》,发现秦昊身上那股气质和李军相符,就把他叫去。拍完了,秦昊第一次跟着去戛纳,魂就掉进去了。他就想拍这种电影,拍这种适合自己气质的东西。

因为对戛纳的执念,对“这种电影”的执念,秦昊又等了三年。

三年后,《春风沉醉的夜晚》又把他带进戛纳,并提名影帝。

「秦昊,《春风沉醉的夜晚》」

这时,他和王小帅、娄烨这拨人,已经走得很近。可观众对他这个人,一无所知。大片崛起,也跟他没什么关系。秦昊想不通,跑去跟王京花签约,一口气拍了六部戏。挣了不少钱,可以花天酒地。

但以他自己的标准,每部都有遗憾,角色越来越烂:

“当时居然有电视剧找我演省委书记,我就知道这事儿不能继续了。”

他又回到了熟悉的镜头里。

《步步惊心》剧本送到他手上,他说看不懂,也就不演了。后来吴奇隆火了,人家问他遗不遗憾。他说遗憾啥啊,那种角色我本身就不知道怎么演

这时候,《日照重庆》《浮城谜事》《闯入者》《推拿》几部文艺片,让他4次获戛纳影帝提名,王小帅称他是“无冕之王”

至于《无证之罪》和《隐秘的角落》,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所以说,在秦昊这儿,不光是个性、运气、努力这么简单,家境这一因素,也是中戏毕业后能否混出个样子的关键。对96级大多数同学而言,毕业就得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迫在眉睫。秦昊的经纪人也说过:

“在这个行业,人受家庭的影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差别太大了。”

如果吴国华当初不是着急找一个单位,人生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呢?

可惜啊,人生没有如果。

十二、

回望1996年,那是个蓄势待发的年份。社会各领域,有许多新鲜事在酝酿,日后不少成为大佬的人,当初还是一个个小喽啰。

那一年,崔永元才刚刚搞《实话实说》,冯小刚为《甲方乙方》的拍摄急得火烧眉毛,高晓松拉着回国不久的宋柯,成立日后挖掘朴树的太合麦田,余华的《活着》躺在书店里,尚且无人问津,王小波才开始在《三联》写杂文,胡泳的《数字化生存》刚翻译上架,互联网初代弄潮儿们,看得神魂颠倒。

当时,中国第一家网吧才出现,马某人还在推销他的“中国黄页”,张朝阳还在为商业模式捉急,张树新还是一个试图冲破迷雾的探路人……

一切都透出那么一股新鲜劲儿,差的就是敢打敢冲敢想。在民营资本刚跟电视剧眉来眼去,中国电影市场还未彻底崛起,张艺谋和张伟平刚合作第一部作品《有话好好说话》的时刻,96级这一班的孩子,赶上了好时候。

「同学少年」

那时没有鲜肉当道、流量为王,社会上的声音,也没有那么浮躁,名利圈的风吹得没有今天那么狠。什么“四大花旦”之类的名号,没人提。娱乐圈的风气也没那么败坏。

在老师的“严厉监管”下,这帮孩子,还得为专业课发愁,老老实实研究表演,争取交一个能让自己不被开除的作业。

他们毕业后,又恰好赶上了内地娱乐发展的快车。2000年,全国各地卫视完成上星,每年有数万集电视剧等着开拍。不久,民营资本进入电影业,《英雄》和《无极》拉开商业片序幕,小章、小刘正好赶上。

每一步,都那么好地踩在了点儿上。

上世纪90年代,中戏、北电的报考人数,一直徘徊在一两千之间,但自从小燕子演了《还珠格格》陆毅演了《永不瞑目》,各大影视院校的报考人数,每年成倍增长。

中戏96级招了17个,98级就招了81个,到了《英雄》上映时,足足翻了四倍。市场大了,但也变得越来越难出名。哪像当年那些孩子,在大二大三时,就能跟张艺谋、滕文骥、霍建起合作。

于是时移势迁,再难像96中戏班一样,一口气扎堆冒出那么多帝后、名角儿。

「时光的河入海流…」

而抛开时代背景,深究班上每个人的故事,我们会发现,时运是一回事,能否顺应时运、呼唤时运的,到底还在个人。个人所能决定的东西,固然有限,而且可能非常非常小,但个人身上所具备的诸如坚韧、内敛、反叛、果敢之类的品质,却又牢牢跟运气何时到来绑定在一起。

性格不能决定运气,但它似乎跟运气之间,还是存在某种玄而又玄的纠缠。以至于最终,在一次次人生选择里,铺开了命运的全貌。

不过话又说回来,光芒万丈也好,平凡淡然也罢,到头来,谁也逃不掉生命的惆怅、跳不出红尘的阴影,勇往直前,也得生活在枷锁之中。重要的,不是得到了什么、没得到什么,重要的是你该如何看待它。

对96级中戏的同学们来说,这恐怕才是一生中最难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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