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居然可以在一场驱魔斗法中追寻香港的旧时光 -

旧时（1997年前）的港片大多在涉及动作戏之前的“热身”环境里都有一些流程——

明显的挑衅和夸张的肢体动作，还有可以被拉伸的面部表情，无一不在提醒眼前的主角们：

注意，我要被你揍了。

接着就是千篇一律的右勾拳，幅度之大依然是为了让主角可以用手挡住然后一招反手制伏。

通常这种“战斗”大多还都后续，即主角一招一个，围绕着的人都颇有武德，明明站在人家背后就是不偷袭，还让镜头拍到自己眼见主角痛殴自己队友依然不动如山并变化着招式充当人肉背景的无助。

直到成龙出现后，他说：

这样太LOW了，打架要快，要疾速，要眼花缭乱，还要让主角和观众都喘不过气，然后必须自己被打几下才能有真实感，接着才能打赢。

这套理论在他渐渐掌握话语权后被熟练应用起来，接着成龙的动作片同时在全世界获得了一致肯定，再然后……许多当年武行同仁也接受了他的意见。

比如洪金宝，比如林正英。

林正英先生自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中期之前，一直被内地观众奉为“道士英”，这里就必须提一嘴：

林师傅打了一辈子拳，做了一辈子武行，早先在李小龙和成龙电影里都演过反派，后来客串过特警，又逐渐在洪金宝师傅的电影里找到了位置，可真正让他成名——

日韩东南亚及中国观众印象深刻的便是他的道士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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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林道长，恰是引领了一类影片的巅峰，香港僵尸片曾火到什么程度呢？

日本人主动做了一些手办和周边，穿清装的僵尸公仔一度风靡扶桑。而说起道士打怪，至今人们的第一印象还是穿道袍的林正英。

但有一说一，林正英先生一生中是演过不同类型的影视剧的，如此前提过的《鬼干部》，他与洪金宝合作拍了一部讲述七小福童年故事的《七小福》，以及向李小龙致敬的《青蜂侠》，以及在回归前响应普通话学习的电视短片《古都流影》等，后者建议可以在网上找来看，这也是林正英几乎唯一一次讲国语的影像记录。

同样有“唯一”意味的还有一部《驱魔警察》，英文名有两个，直译过来是《魔法警察》和《僵尸先生5》。

这部电影被百度百科野蛮粗暴地划分到了“僵尸”一类，除了译名影响外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但它确实是林正英演艺生涯中饰演的别有特色的作品，同时伴随这部电影成为“异类”的还有林俊贤和苗侨伟。

1990年对于林正英和午马两位前辈都有点因缘际会的意思，在遇到林正英之前，午马先生先过了一把“燕赤霞”的豪侠瘾，然后就是《笑傲江湖》里和林前辈做了一对赴死的老愤青，接着便是《鬼干部》里，午马先生首演反派被林先生一招送走。

在这些合作前后，午马先生身穿高级警官制服坐在轮椅上对林正英说：

“一听到有人谈妖说鬼，我就知道是你。”

《驱魔警察》里的主角出场十分干脆利落——

鬼节愚民烧祭，

幼儿撒尿冲纸。

冲撞怨灵险遭殃，

风叔出手终止。

男主身负皇差 ，

人言更像仙师。

道法自然隐于市，

驱邪只凭一指。

人如片名，连侄女阿莲（王美华 饰）都说“叔叔你看上去像道士多过警察啊！”

风叔（林正英 饰）则一本正经：

“警察，道士，都是匡扶正义的，只是打击对象不同。”

这句话奠定了故事的走向和主角应去的地方，那个地方还有另外两个男主在等着他。

香港市区内，林警官（林俊贤 饰）和警员2237（苗侨伟 饰）在一次抓捕毒贩的行动中遇见一个奇怪的女人——

面无表情、力大无穷、枪打不动，直到被货车撞击后 才“死”去。

这下闹得连报告写出来也没人信，奉命前来协助办案的风叔在检查死者的枪击伤口后对2237说“这女孩子中枪之前就死了，而操纵尸体活动的方法很多，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这才有了马警官（午马 饰）的谆谆教导：

“当年要不是你坚持原则，老是说实话，我现在的位子早就是你的了。”

风叔一脸漠然：

“原则能改的话就不叫原则了。”

几句话，人设立分。

2

圆滑懂得用人的老马指使风叔协助林警官调查“走尸走私案”，林警官则对满嘴牛鬼蛇神的风叔不以为然，崇尚科学的他显然和一本正经的老古董不合拍，偏偏马警官下令让风叔住进林警官家中，由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可警员2237不同，他自从在太平间里见识了风叔的绝学后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还要跟他学道法，在风叔的带领下追查女尸生前的男友大块头艾迪（陈治良 饰）。

在健身房里，对警察莫名仇视的一群健美撸铁人挑衅风叔一行，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的夸张表情和一记右勾拳，风叔一挡，托肘背摔，把人一下“抡”了起来砸在赶来相助的众人身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然而还是让艾迪逃了。

风叔索性在闹市区现场摆阵，令2237当人肉追踪雷达，通过面盘画阵跟踪艾迪的车辆行驶路线，并根据每段画痕换算大致距离。

待对方车辆停下后，风叔也停止了测算，命令林警官等一同驾车追去。

而这一追，一场精彩的中日斗法正式开始。

“九菊一派源于唐朝，被日本遣唐使带回扶桑后成邪术……”

风叔一面研究艾迪逃遁的终点——一处豪宅院落里，一边跟2237等人讲解，他还在院子里发现铺满院子的都是石灰，里面掺杂了玻璃。

石灰防腐，玻璃吸收日月精华，于是他断定此处有人养尸。

与此同时，因行迹败露被杀的艾迪正被屋子里的神秘女人操纵成了一具新的行尸。这位女术士（西协美智子 饰）以菊和针为施法介质，再以冰块凝结成冰符钻入死者脑中令行尸听命助她贩毒运毒。

风叔却在院门外用一枚玉佩对抗，轻松化解了女术士的邪法，但终究还是让她逃了。

因为闹得太大，风叔被警方暂停工作，嗤其迷信的林警官在太平间里却遇到了行尸艾迪的袭击，紧要关头风叔出手，再次救出林警官，却因为动作过大炸了整个太平间。

这些林警官终于想起老马的话：

“当年这货外号龙卷风，办案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可当老马要风叔退出案件调查退回乡下时，大难不死并相信世上确有科学未解之事的林警官这次调头支持风叔：

“科学？我看见那么个大个儿活跳尸差点把我给弄死，你让我相信科学？！”

至此，风叔回归，斗法依旧。

誓要斩草除根的女术士深夜再度潜入林警官家中，不料被风叔设计毁容，还被法器照瞎了双眼，女术士拼得与风叔等人同归于尽的想法差点毁掉半栋楼，最后依旧葬身火海。

这场斗法决战于整个香港同类型电影中是唯二的精彩呈现，另一部叫《奇门遁甲》，随后被导演在新世纪再度搬上银幕。

决战之后，风叔的侄女迷上了潇洒的林警官，风叔要回乡下，2237义无反顾地陪着风叔上了船，只留下侄女和林警官伫立码头。

此时的林正英还要筹拍《大头绿衣斗僵尸》和《僵尸道长》等电视剧。

在那个码头上，一个驱魔警察的脑海中大概是二十年前《唐山大兄》的片场，以及初出茅庐不久的自己作为武术指导，并因此成为李小龙最得力的武行助理的传奇人生。

3

《驱魔警察》的同一年，许冠杰先生主演的《笑傲江湖》上映，林正英和午马两位前辈在片中饰演曲洋、刘正风。一曲《沧海一声笑》竟成了二人银幕上唯一的“合唱”（非原声）。

午马，性豪爽，仗义疏财，行内子弟后辈大多受过午马先生的提携帮助，于香港影视圈里辈分颇高。

2014年初午马病逝出殡时，洪金宝、狄龙、石天、岳华、成龙、曾志伟、姜大卫、唐季礼8人为他扶灵。内地到场的演员也很多，武行也多。

做武行的朋友曾与我说当年其人混迹香港，夜宴午马等人，随后在洗手间里，午马偷摸摸地进来骂他硬撑场面，帮他把账结了，还塞给他几万块“应急”，那时外面的人依旧唱歌喝酒好不快乐，那些人里大多都是武行演员，也都是午马最爱搭理的人物。

在他病逝前七年，也就是香港回归当年，他为林正英先生扶灵，同去扶灵的除了洪金宝等人外，还有杨绍鸿、钱月笙、陈会毅、钟发、洪金宝、陈永康、钱嘉乐。

人还是那帮人，渐渐老去，渐渐离去。

能在一起喝酒吹牛的越来越少了。

前后这几年，一个时代落幕。

日本人终于不再做关于“僵尸”的周边玩偶，东南亚和日韩恐怖片开始引领市场。作为香港功夫片的变种之一的僵尸片颇为尴尬地存在于网大中。

在午马先生去世前一年的2013年，导演麦浚龙拍摄的一部香港僵尸片的落幕挽歌上映——

《僵尸》（又名《七日回魂》）

这一算时间，又过去了十年。

“1997年”是一个对冲的时间线，97之前，僵尸片开始为人讨厌，漫山遍野的僵尸成了挣快钱的剧组们粗制滥造的首选。97之后，资本和人才逐年北移，留在故土的人都老了，别提李小龙，连当年李小龙的迷弟们也都成了历史。

昔日港片里的市井民居多喜欢涂装蓝墙白窗，黄百鸣的《开心鬼》系列里如此，周星驰的《家有喜事》亦如此，连林正英出演少有的现代都市生活《驱魔警察》还是如此。

那也是一个时代的特色。

关于香港僵尸片，以及少数的特定类型电影作为一个时代的文化现象有许多值得讨论的地方，若干年后，紧随僵尸片没落的便是鬼片和武侠片。

许多年后，内地喜剧市场紧随其后创造了许多票房神话，只是此时，日本人和东南亚等地不再追风，可能货币之于各地能够通行，而文化未必能让大家统一标准。

和提及黄衣黑边连体运动服则想起李小龙一样，说到道士，自然不会想到如今在内地疲于演戏的钱小豪等老港星，而是一本正经少有男女之情的林正英。

大多数人熟悉正英师傅的道装形象，以现在的语言表述，他和僵尸片都属于“亚文化”的一种。这种类型兼容了恐怖和喜剧元素，还有拳脚功夫，特别适合武行出身的林正英，所以《驱魔警察》中不但有他塑造的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本人也是该片的武术指导。

其实对待“怎么打得好看”，成龙有见地，林正英也有。

只是大家专注的领域不同。

当特效和特技愈发成熟，成熟到“动作捕捉”完胜了一帮戴威亚和不戴威亚的前辈们时，拳脚和道术，都湮没在沧海一声笑中。